第 183 章 第 183 章_远近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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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3 章 第 183 章

  [欧巴]

  印秀结束了在俞任爷爷奶奶家的学习,回柏州要继续研究茶叶生意。老人家挺不舍得她,这几个月相处得也非常愉快,就是奇怪印秀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快三十岁还没结婚。话题延伸到那个常开车来看印秀的女孩儿,“王梨的学生?怪不得样貌身段看着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也没结婚吧?”又想起俞任,“我那孙女也是。”

  搞不懂现在的女孩子,一点儿都不着急。老两口替孩子们着急后该去茶山就去茶山,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打理。

  印秀让印小嫦搬到新家,旧房子则挂牌出售,母女三人住在一起,很多时候还有卯生来。印小嫦当然迫不及待地住新房子,“老子也算扬眉吐气一回,破三纺厂我再也不想住那儿。”但印秀给她立个三不准,“不准带人回家打牌,不准带人回来住,不准在外吹嘘”。印小嫦说不显摆下怎么行?咱们娘儿几个这些年受的气还不够?

  “咱们家以前那样子,不怪别人看不起。”印秀坐牢几年,对“扬眉吐气”这个念头已经看开,“你吃好穿好住好为了人家一句好话?”

  母女俩虽然五官挺像,但气质差异越来越大,印小嫦的神态仿佛随时在准备接受别人的打量,她要美,要得意,要在美美地得意后对人家撂一眼解气般的不屑,她这辈子都想活成一朵绚丽得让人惊赞的波斯菊。

  不同于母亲追逐的浓艳,印秀作风收敛倩巧,油菜花也好,迎春花也罢,她已经不在意人家怎么看自己,“我活到现在才知道,把眼睛放自己身上有多难。”印秀如是对卯生说,以前那些吹嘘追捧称赞是人家的逢场作戏,就算有两分真情实感,最后还是要落在计算器的数字上。

  她有时在家休息还会亲手做衣服,以前打版踩缝纫机的手艺一直没丢下,给小小做系带的短袖连衣裙,配上横条纹的小T恤。接活泼可爱的小小放学时被别的家长问“孩子的衣服哪里买的,什么牌子?”她给印小嫦做朴素大方的亚麻V领裙,被嫌弃说“老土”,但第二天她还是高兴地穿出去见麻将搭子。

  她给卯生做的就格外讲究,从高腰阔腿裤到刺绣牛仔裤,都要做出质感和设计感,用她的话说,“你在柏州好歹算个角儿,不能寒碜。”

  卯生见印秀还是这么喜欢做衣服,就鼓励她将网店重新开起来。印秀总说,先看看,过几年再说。

  问了俞任后卯生才晓得原委,原来印秀出来后三年内不能做公司法人。她就将身份证拿出,“我去注册做法人,你做股东就好。”印秀不要,“让人知道不好。”要是被有心人顺藤摸瓜知道了卯生和自己的关系会有点麻烦。

  赚钱的门路不少,但不能搭上风险给卯生。印秀也觉得自己对钱的执着淡却了很多,她再创业更多是想证明自己能堂堂正正地赚,不靠旁门左道,不给家人添乱。

  卯生将印秀的变化看在心里,转头对赵兰赞,“我家印秀真踏实又大气。”赵兰说对,你家的,你回你家陪丈母娘小姨子去,上我家干吗?说归说,给女儿做的菜一点都不见少。

  “俞任,我现在赚钱不多,印秀也没生活来源,就是靠卖房子剩下的钱,可我们比以前安定。”卯生在送俞任去俞庄的路上和她闲聊,“在宁波时我唱戏赚得不算少,印秀的资产加起来那会儿也接近八位数,但我俩就像被扔进了火堆里,弹啊跳啊滚啊,稳不住心。”

  俞任就笑,“因为现在了解彼此更多,晓得对方真正在意什么。”

  对,以前我只在意和她一起,她在意我,更在意钱。卯生穿着印秀缝制的衬衫稳稳开着车,“现在是过日子。”

  过日子需要在意的并不少,钱也是关键,更关键的是,你们在彼此心里找到了位置,看清楚了。俞任觉得卯生傻人有傻福,卯生对印秀的转变还只停在“踏实过日子”上,但印秀心里更深的角落她还没看到。

  印秀私下和俞任喝茶时提过,“她不晓得我走了多少真正的弯路,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人。坐牢几年被打进泥里后才明白以前看似平常的点滴多珍贵,以前我只晓得往高处爬,想抬得自己更高点儿。其实在矮处也能看清自己,小时候受的欺负白眼,贫穷带来的自卑,在更低处看就能放下了。”

  “她看不到也挺好,她这个人脑子里浅,就晓得唱戏过日子。弯弯绕绕都是我自己的,不用让她懂。”印秀说以前埋怨卯生为什么不明白自己,“她哪里能全明白?逼着她明白不公平。”俞任,高也好,低也罢,人得把自己放平,才有能力去接纳和给予。

  “星期天不保证休息”的俞任得了难得的完整一天假,她要去乡下看看爷爷奶奶,顺便去挑些送同事的茶叶。科室现在不准抽烟,一群烟鬼变为茶鬼,俞任的茶叶早就被瓜分光。

  “我一直想学车,可是没空。”俞任本来不想麻烦卯生,但住一个小区的卯生买早点碰到了要出门的俞任,二话不说就开车送老友。

  “我以为你有空就去找小柳呢。”嘴里塞着油条的卯生眼睛里绽出笑意,“看来,你们没成。”

  “十五岁的小孩,哪里能成?”俞任说你就瞎操心,她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我觉着你格外累。”卯生讲你们办公室就你一个女孩子,那些男同事再忙回家有口热饭吃,洗衣有老婆洗,被伺候好了再上阵。你不同,你现在自己一个人住,没人照顾你,以后懒得做饭就上我们家。

  俞任揉着已经得了腱鞘炎的右手指,“行啊。你们现在……丈母娘不会不自在吧?”

  她自在的,印秀每个月给她点零花,其它开支不用她出钱,也就是搞搞卫生、接送孩子。真不知道小小是她生的还是我跟印秀生的。孩子再大一点儿我都不知道怎么管她学习,卯生不好意思地吐舌,“我和印秀,两个人中考分数加起来才有你高。”

  其它的,“关上门就行。”卯生摸了下脸,“偶尔也去酒店住,她害羞,我也皮薄。”

  “哦,小柳还给你送汤水不?”卯生说这孩子真厉害,年纪这么小就明白怎么追你。她被俞任白了眼,“不是追,是妹妹心疼姐姐,她自己说的。”小柳还是照常送,但不再提别的,俞任接了,“我不能拒绝她这份心,要不太残酷。”

  她也难,卯生说她一个小孩子,没法子和你一起工作学习,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不是大事儿,是她的脖子怎么着都不对劲。“抬头看你她就是小孩子,低头就看不到你,平视又被你推开。”

  俞任“嗯”了声,没就这个话题继续。她摘下眼镜揉眼睛,“感觉度数加深了。”

  多挪眼,别老盯着纸张屏幕,看看外面,看看远处,卯生说她不想印秀手工做衣服,也费眼睛,可她喜欢。针脚密密的,那么小,“我穿上都很小心,不舍得。”

  “你们俩都有双向内的眼睛,自觉不自觉地透视自己的心。”俞任说行万里路好,读万卷书总隔着字体和别人的意识。

  “我有时听不懂你说的话。”卯生“哈哈”一乐,“我眼睛视力一般,但是听力好。”我听得到印秀的情绪,都行,总有一样能顶用的。

  俞任视力差了,听力好像也在退化。人家都说“耳聪目明”,她一下子半废了两样功能,心好像都迟钝了不少。丰年说这是工作给闹的,人一旦沉入程序化的事儿过久,又没别的爱好滋养心灵和身体,会枯萎麻木,会连工作都干得索然无味。再备注一句,“宋越琼原话。”

  那年意气风发的女孩踏入工作,抱着颗透明又火热的心,立志要“到能发挥影响力的位置”,要为社会多做点儿事。她没尝过印秀袁柳那样的生活疾苦,柴米油盐都不放眼里,金钱物质也不渴望,倒是有些飘在灵魂中的情怀。

  情怀是奢侈品,能一直怀有的人心有大爱。但情怀最难的是落地,俞任工作这几年,发现少能落地。再大再美的情怀,不过化作同事间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谈,然后大家沉默了下,继续埋头文山。

  被丰年引用的宋姐原话让俞任越来越同意,她也能清楚体察自己慢慢“干了”。身体在工作中被消磨,情怀被挤压成一句句理性的陈述,情感一片荒芜,连生活都一团糟,性格更被自我和环境规训得越发小心谨慎。“祸从口出”,任颂红总教导女儿,“不要企图从嘴里的话去找别人的认同。”你得想想,“它们有没有意义?”

  收缩在副驾驶上的俞任格外累,连卯生都看出来,“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东西我去取?”

  “你能代替我取茶叶,代替不了我看爷爷奶奶。”俞任说卯生,你唱戏不觉得无聊吗?出名的戏本子,来来去去就那些。

  不无聊啊。老本子成百上千都怕学不过来,新本子也每年必须出。不单是唱和演,还要看你和谁唱。我和师姐、苗媛搭档最多,一样的戏,不同的感悟。

  卯生说到戏就眼中有光,“和师姐唱,恨不得钻到戏里不出来,缠缠绵绵地就这么下去。”当然,我就是一个形容,没别的意思。卯生又说和苗媛的对手戏,“她基本功比我好,琢磨得也用心,我能学到她的处理细节,能得到不少启发。”

  其实言归正传,还是你喜欢。戏这玩意儿,万象包罗。吹拉弹唱,唱念做打,衣冠靴带,名堂多,不会腻。你的工作呢?会腻吗?卯生问俞任。

  “目前……还没腻。”俞任说,就是已经体会到被掏空的感觉,我再怎么大口大口地吃材料写材料,再怎么被领导认可,我觉得心里被它掏得越来越多。

  懂了,因为它就是工作而已,没乐子。卯生的话让俞任震惊了片刻,随后无力垂头,“是的。”

  见俞任累,卯生陪她在俞庄吃了午饭后就随处走走逛逛。卯生说你小时候真好,可以在这儿读书。俞任说是,人还是得去经历,经历后的返璞归真和出生到长大的简单麻木不一样。

  她站在茶山眺望这片土地,肥绿丛丛,盘在近处路边直到远处小山顶,“那时齐弈果说我这个人本质还是乡土的,我还奇怪。”俞任的笑中含着对往事的醒悟,“她说得对,所以我不舍得离开,当然,也没钱去留学。”

  我不喜欢俞庄,又不舍得这儿。它淳朴又狡黠,温情又有阴森的一面。我想用工作改变身边的世界,结果连俞庄也没改变。俞任指着后山,“那里的土葬要被挪走,不晓得基层要费多少脑筋。”再指着前庄的三座大牌坊,“那里却要保留,说是开发旅游小庄的重要景点。”实用得不讲原则,更接近自相矛盾。

  “你想怎么做呢?”卯生看着印秀曾经劳作过的茶园,努力辨认哪棵是爱人打理过的。

  俞任摇头,“我怎么想不重要,问题是住在这儿的人怎么想。”

  她盘腿坐在草上,我想琢磨明白自己,现在就明白一点。

  哪怕起点再满意,后面都会有想不到的事儿缠着自己,甚至要吞噬你。人生像不像畅游江海?川平水缓得让人以为岁月静好尽在把握,浪头急了,才晓得自己仅是里面的一条小鱼苗,你觉着在翻云覆滚浪,其实在吐水换气罢了。

  “既然都是鱼,要么自己游,要么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游。”卯生说没事儿,俞任,你就是自己游,身边还有我们,爱情没那么重要。

  俞任踢了她一脚,“放屁。”爱情不重要那是谁苦苦守候了几年?你捧着碗吃饭笑我一个手里空空的。

  “我真想过,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办?”卯生说,我还要开心活着。我妈生我不容易,肚子挨了你妈两刀,我得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为了爱我的人,“俞任,不开心就请假出去走走吧,要不试着去恋爱。”小柳不行,你就干脆脱身,还有中柳大柳鸡柳柳丁呢。

  俞任又揪了把草扔向卯生,“胡说八道——”俞任皱眉,她只是没把话说死,不代表她会做绝。要是小姑娘大个七八岁,还真未必不可。俞任想着小姑娘和自己近期的寡淡交流,她说卯生咱们去村口挑西瓜,回去我给小柳小海她们送去。

  说到底还是疼小柳。卯生拉她站起来,“要是小柳不向着你了,现在和别人恋爱去呢?”卯生说俞任你真傻,你怎么知道小柳就会一棵树上吊死?便宜了人家时你再看看,嘿,我都想看看你着急。

  “白卯生,你真八婆。”俞任说,“我才不急,她要谈就去谈,我不干涉。”俞任心里想到这个可能性却不舒服,心里的宝贝被人撬走,大约是嫁女儿的心情,撇了撇嘴,“我琢磨不明白的太多了,小柳也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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