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第 110 章_远近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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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第 110 章

  [欧巴]

  城中村迎来了轰轰烈烈的拆迁,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靠近柏江的北段优先开发,南段暂时保持原状。于是一条街两端,毛信霞家签订了拆迁协议等着搬家,袁惠方还继续守着四层楼做小买卖。

  毛信霞婆婆人逢喜事,这些天出门都挂着笑,连对着宿海都和气了些。作为城中村大户人家,人人都想打听他们家协议的内容。传言版本很多,有说她家这次能赚七八百万加十套房,老太太惊怪,“十套房?你算算我家拢共有多少人?”

  五套房是有的,柏州的政策是拆迁户人均分一百平方,毛信霞五口人就是五百平。除此以外的平方折算为货币外加三个商品房门面。邵胜威马上要成为坐拥五套房、三个门面加三百多万现金的富家翁。他在床上搂着毛信霞畅想未来,“以后你就别开店了,专心带儿子。我那工作还干着,要是再受鸟气我说辞就辞,就是收房租吃利息也够全家生活。”

  毛信霞不愿意,剪头发是她十五岁开始学的手艺,家里两姐妹她读书差,父母早做打算让她找到了饭碗。拿了剪子快二十年,哪怕赚得少,却给她带来最踏实的依靠。要不是自己能挣钱,她也不会底气十足地带着宿海和前夫离婚。于是她说服了邵胜威,理由也是戳到了丈夫肺管子,“小海不是读书材料,我还是继续开店边教她手艺。过几年等她能靠这个吃饭了再退休不迟。”

  算到宿海成年开始赚钱,他儿子也才小学,毛信霞那时专心带孩子也不迟。最关键的是,宿海不会成为家里蹲吃饭的负担。

  于是毛信霞找到袁惠方,租了她家一侧多年未用的小店铺要改造为理发店。老姐妹现在关系更近一层,袁惠方当然高兴,“等我把那个铺子收拾干净你再装修,房租……你看着给就成。”

  袁惠方羡慕归羡慕,心里却还有点庆幸——刘茂松还拖着不离婚,她再抠也不得不掏钱找了律师去法院起诉。她清理着小店铺里的破桌子破椅子,女儿袁柳则跟在后面扫地。灰尘漫天,袁惠方头上沾了一层白灰,袁柳的脸蛋也花了。除了毛信霞,袁惠方平时嘀嘀咕咕的对象就剩下袁柳,“老子不会给他一毛钱的!”

  袁柳说“嗯。”再蹲下扯已经烂掉的踢脚线。

  “早知道那两套装修了租出去就好了。”袁惠方想到空置的两套毛胚就心疼,“没钱啊。”

  “嗯。”袁柳铲着地面上的油污边答应着,然后嘴里像念经一样念念有词。屁股忽然挨了袁惠方一踢脚,袁柳抬头,见袁惠方撑着扫帚一手叉腰斜眼瞧她,“狗日的,老子和你说话呢,你在背什么东西?”

  “妈,我在背俞任姐姐给我买的那个英语小故事书。”上面都是基础的小学单词,袁柳基本都认识,不认识的也问了老师。

  “念经一样。”袁惠方替她摘了头发丝上的木屑,“你毛阿姨在这儿开店,宿海就成天扎咱们家了,可乐着你俩啊。”

  袁柳开心地笑,“妈,毛阿姨家拆迁后一时半会儿没地方住,为什么不把咱家的房子租给他们?”

  “她家那老太太总阴阳怪气咱们家房子破,能拉得下脸租?”袁惠方深知这点,所以压根不会提出来为难毛信霞。

  “不是,我是说,咱们家那毛胚房。我听说她家拆迁的房子要等几年,妈你为啥不把装修抵租金呢?人家出装修钱,自己搬进去住几年,咱们也省了装修费。”这不是简单的数学应用题里讲过的置换吗?从小不都是这么学的:小明几个苹果换小华多少香蕉。

  “胡说——”袁惠方还没骂完,忽然眼前一亮,她想了想,拍袁柳的头,“狗日的脑子就是好使。”

  “还有妈,你就别去大排档给人家洗碗了,一个月赚千把块,身体弄伤了划不来。”袁柳心疼袁惠方的腰病。

  “你给我变个千把块回来我就不洗碗了。”袁惠方骂,“这不是为了离家近照顾你吗?老子要是光棍一条,去厂里上班也能赚两千。”

  房租收入每个月拢共两千多,破联通店生意越来越不景气还屁事一堆,经常有不懂的老年人充了个十块钱再返回找她吵,“我这怎么还是打不了电话?”

  袁惠方骂,“你欠费五十多,早跟你说充十块不管用,还是无法通话,起码要充六十块才行。”

  那不行,老头老太太说袁惠方你吞了我十块钱,给我还回来。什么票据人家都不认,就认准了袁惠方家的门头,不退钱就是她昧了他们的钱。

  “破店老子也不想开,可是不开干什么?”袁惠方念叨着。

  “好多联通移动店都卖手机,还能修手机,咱们只收话费肯定不行。”袁柳站起来,身高已经接近袁惠方鼻子,“妈,要不咱们干别的吧?”五岁就开始驻店收钱的袁柳算个资深业内人士,对这一行格外关注,“修手机咱们都不会,卖手机要本钱,咱们——咱们开饭馆,妈你做饭最好吃了!”

  其实还有便宜钱赚,城中村有几户人家将店面租给了按摩女郎,可袁惠方瞧不上,“狗男人进进出出的,这怎么教孩子?”

  可饭馆在城中村已经不少,袁惠方一个人怕撑不起来,也怕竞争不过别人。

  “你冬天卖火锅,夏天卖龙虾,早上卖糯米饭团,白天卖快餐!”袁柳嘴皮子溜得袁惠方笑出来。

  “就你能说。”但是她放眼对面要拆迁的街区,脑子飞速转了下,觉得不是不行——房子拆了人还在这儿,是人总得吃饭。

  袁惠方马上着手开始跑证件,袁柳不明白,“妈为什么要证?”

  没证件就是黑店。袁惠方说,咱们做什么事得讲究个懂法守法,你看你妈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守规矩。

  卫生许可证、食品流通许可证和餐饮服务许可证一个个办下来,拿了健康证的袁惠方总算可以N次创业开饭馆了。袁惠方和在日光灯下写作业的袁柳推心置腹:咱们早上卖豆浆加饭团,那个干净,煮了米饭就行,不用又煎又炸又炒的麻烦还脏。中午和晚上咱们就卖快餐,五荤五素做起来方便,再每隔两天换三个菜。谁他妈爱吃不吃!

  末了夸袁柳,你这脑子还真有你的。放学给老子洗碗择菜知道不?袁柳懂事地点头。

  袁惠方开店时,毛信霞的理发店也完成了装修。两个人的门楣风格如同她们穿衣服,袁惠方的门头是块大黄色底儿、大红色字的“惠方饭店”,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红砖黄墙的寺庙配色。为此她还得意了半天,和袁柳说这就叫显目又好看,你去看看全城中村哪家店门头有咱们这么漂亮的。而毛信霞则使用了白色底儿黑色的字,再装饰了圈灯管。毛信霞得意时,袁惠方皱眉,“小毛,这……开寿衣店呢?”

  老姐妹就要有相互海涵的度量。毛信霞看着寿衣店一样的门口两天后终于换成了蓝白色,时尚简约又够切尔西。

  放学后的一高一矮俩小姑娘则在校门口啃完辣条直奔家里,宿海的手指在客人头发里穿梭,嘴里念个不停的袁柳择坐在水池旁择菜洗菜。

  毛信霞做老主顾的生意,加上现在在别的地方租房子住,来店里更像正儿八经上班,生意也不差。而袁惠方会做菜,袁柳格外爱干净,不同于她灰尘蒙面的联通店,慢慢长大的袁柳每天晚上收店前都会将里里外外擦干净。她还转而教育袁惠方,“妈,咱家做吃的,店不干净就没人来。”

  袁惠方端着大茶杯说不用你操心,我开店向来干净。而对面已经建起了堵施工墙,毛信霞的七层楼就在她面前一层一层被敲了。

  对于袁柳说的装修替租金建议,袁惠方还是棋高一着,“人心难测。咱们不收租金,对方装修了看起来会便宜咱们。但是人家有坏心的,房子到期后会拆走材料,甚至拆不走的都砸了,到时咱们物财两空找谁哭去?”所以袁惠方决意自己攒装修费。

  显然这番话让袁柳瞠目,“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袁惠方得意地喝一口茶,这他妈就叫人性!她小时候,城中村还真的是一个村时,就有家里条件好的农户家被眼红的人一夜全拔了地里的作物。

  “人家见不得你好,哪怕无冤无仇。”袁惠方说。

  “可俞任姐姐不就对我特别好啊。”袁柳心里谁都要拿来和俞任比。姐姐每周给她打电话问学习情况,放假总想着带自己学习或者出去玩儿。哪怕现在她身边换了个跟班,那个博士姐姐春节回来就成天陪着她们。

  “小俞那是一般人?”袁惠方说,“所以人家考名牌啊。个个都他妈考了名牌又好心眼,睡一觉醒来就是共产主义了。”

  晚上八点时,店里的客人只有一两个人,袁柳在餐桌上写作业,袁惠方坐在门前看着已经大变样的城中村。宿海洗完第七个客人的头,出门找袁柳玩会儿顺便抄点作业。

  她走过袁惠方时,同龄人中显得高大的身材让大人每每吃惊,“小海,你又长个儿了吧?”

  “对啊,我妈说我别长了,我哪儿管得住这腿?”宿海坐在袁柳对面,开始抄作业,袁惠方看着两个日益长大的孩子不禁恍惚了下,她伸手看自己的掌心,比小柳刚来家里时,这双手已经变得老而粗糙,手背还有不少色素沉淀。

  宿海坐下时比袁柳高了一个头,因为这个头的原因,今天她被老师安排坐最后一排。袁柳举手,“老师我可以和宿海坐一起吗?”

  本来对换位置无所谓的宿海在那一刻被感动,她从口袋掏出半袋橡皮糖,“给你。”

  袁柳说一起吃,两个孩子就写一会儿作业吃一颗糖。一片静好的晚上会在九点时落下帷幕,届时宿海回家,袁惠方关店,小柳洗漱睡觉。

  要是孩子长慢点儿该多好?袁惠方将杯子送到嘴边,手里倏的空了,好些日子不见的刘茂松抢过杯子自己一骨碌喝完,他手里敲着把长扳手,眼里透着走投无路的凶光,“袁惠方,咱俩的事情该说道说道了吧?”

  “说什么?去法院说。”袁惠方站起来要抢回杯子,却看到刘茂松拿扳手指着她,“你他妈不是要离婚还打定主意不出一个子儿吗?我要你做不成生意。”

  话音落下,他扬起扳手将快餐店橱柜敲碎,剩下不多的豆芽肉片鱼块全踹到了地上,袁惠方想拦也没拦住。吓得客人面面相觑后放下筷子就跑,刘茂松看着狼藉一片很满意,“今天给你个面子,挑了晚上来砸。改天你收拾好了,我趁着中午人多时来砸。”他学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拉出收银抽屉,将里面剩余的票子都抓进自己的口袋,随后扛着扳手后点根烟就离开。

  袁惠方追在他身后骂,“狗日的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你也别想好过!”刘茂松回头剜她一眼,“你给老子等着。”

  袁柳看到这一切脸色也变得苍白,她看着被砸坏踹翻的橱柜心里难过极了,这是她和袁惠方生活的希望,被活活全糟蹋了。眼泪漫出后,她追上刘茂松,“你还我妈的钱!”

  袁柳拉着刘茂松的胳膊不放手,见他要挣脱,狠狠咬来上去。

  “你找死啊臭丫头。”吃疼的刘茂松手里板棍砸向袁柳的腿,手却被跟上的袁惠方拉住,“我要你死!”

  这要死要活的一家三口就在路上扭打起来,局势不明时,吃完最后一粒橡皮糖的宿海跳出店外,“小柳,我帮你!”一米六几、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以禁区內抢头球的方式弹向前方,刘茂松瘦板的身板一口气被闷住,整个人被撞得眼花脑晕,撞到宿海胳膊肘的舌头蹭到牙关还出了血。

  宿海拉着袁柳怒视刘茂松,“还钱!”

  袁柳则拉着袁惠方,“妈,报警!”

  袁惠方抢着刘茂松的扳手,另一只手死抓他衣服,“姓刘的,你他妈死定了!”懂法守法的袁惠方指着自己的饭馆,“你这叫寻衅滋事,老子和你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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