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番外2——海之契（一）
他,是神最为倚重的天使长,位高权重的炽天使,拉贵尔。
曾几何时,环视着簇拥自己的莽莽星辰,睥睨着九天之界的渺渺众生，他认为自己是神以外最高贵的存在。然而遇到那个人之后，在时空的某处,在他即将萤逝的时候,留给他的是嗟叹，遗憾，还是别的什么？
微笑地阖上眼,他再也不去看那个他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人,然而灵魂中飞闪而逝的，却仍是那个人的名字。
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
一
天光绮丽，星辉熠熠。
明媚的辉光穿透树叶的缝隙照射在草地上，形成斑斑驳驳的光点，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光线也随之摇曳。一阵漫散的清香飘来，幽幽弥弥，让人浑然欲醉。
拉贵尔侧躺在树下的软榻上,微闭着眼,享受着扰攘的事务之外这难得的浮生半日闲。
浮光细碎,落在脸上却有一种浅淡而绵长的暖意,微风徐徐，草木依依，拉贵尔聆听着这天籁之音，却在心念微动间微启双眼，酣然一笑。
约见的人终于来了。
不远处一阵金色的光芒闪过，光芒消散时，一个身影踏着满地的青色，穿过层层叠叠纱帐般的光线，悠悠而来。
“天使长，好兴致，这里满悠闲的呢。”
来人眉目祥和，气质温润，左手捧着一本薄厚适中的册子。他金色的卷发蓬松地垂在腰际，两鬓各有一条辫子在脑后系在一处，额间的翼形头饰上镶着蓝色的宝石，白色的衣袍淡雅素气，随着走路的动作而微微飘动，使得整个人出尘地飘逸。
“呵，拉斐尔，终于来了呢，看你这心满意足的表情是从哪儿回来啊？”拉贵尔睁开眼，调整了下坐姿，慵懒地指了指身旁石桌边的另一个椅子道：“约定了要下棋的，我还以为你这次要失约了呢。”
“呵呵，失约不是我的作风，不过这次是差点失约了。”拉斐尔温和地笑着，笑容里却没有什么抱歉的意思。他和拉贵尔同为炽天使，拉贵尔虽是天使长，但他们的私交一直都很好，没必要那么客气。
“还没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呢，这是从哪儿来啊？”拉贵尔坐在石桌的另一端，却没急着看桌上的棋盘，而是把视线投向了拉斐尔放在石桌边的小册子上。拉斐尔总是书不离手，几乎成了怪癖，他都怀疑是不是拉斐尔手中没有书就不会走路了。
不客气地拿过小册子，拉贵尔看了看装帧精美的银白色百合花雕纹封面，再翻开一页，竟发现里面记录的都是曲谱。而且根据他对拉斐尔的了解，这些并不是他的字迹，应该是别人写的。
“我刚从拉结尔大人的府邸过来，这个是暂借的。”拉斐尔看拉贵尔对曲谱感兴趣，很高兴地解释。
“呵，我打赌这个一定不是拉结尔写的，据我所知拉结尔只对自己预言出的事情感兴趣，应该不会突然爱上艺术的。”拉贵尔慢慢翻着谱子，他对作曲一类的并不在行，可也不知怎的对这曲谱爱不释手，想来拉斐尔在艺术上的造诣颇高，他能喜欢的，应该都是极品了。
“是啊，好友推测得没错。”拉斐尔淡淡地说：“我刚刚只是去拜访了一下拉结尔大人府中的乐师，这个琴谱也是向他借的。”
“哦？乐师？什么样的乐师能让你去专程拜访？”拉贵尔边翻谱子边问。忽然他觉得好像有些印象，在记忆中搜寻一番后，抬起头来，恍然道：“这段时间听说梅丹佐经常往拉结尔的府邸跑，好像是找乐师什么的，却碰了一鼻子灰，难道就是你说的这一个？”
“没错，原来你也听说了。只不过梅丹佐大人不是为了音乐去的，他的目的，你也知道~。”拉斐尔笑容淡淡，执起棋子道，“我们这就开始吧。”
拉斐尔的笑容虽淡，但拉贵尔已经知道他意有所指，嗤笑一声：“梅丹佐那么多情人还不够，竟然连拉结尔大人府邸中的人也不肯放过。拉结尔大人一定很为难吧。”说完，拉贵尔也执起棋子，却迟迟不肯放下。他这次总是有点心不在焉，能让拉斐尔和梅丹佐都感兴趣的天使，他不禁也有点好奇。
见拉贵尔迟迟的动作，拉斐尔莞尔一笑：“好友，你这么三心二意，可是要输的哦。”
“呵呵。”拉贵尔面对拉斐尔的调侃，也非常坦然，不急不缓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个乐师罢了。他叫什么名字？”
“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拉贵尔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他好像也有些印象，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不过他掌管着天使名录，很多天使的名字他都看过，还有一部分名字是神授权他来取的，所以有印象也是很正常的事。
时间在对弈之时总是过得很快，不久拉斐尔已经胜了四局了。
拉斐尔神色平淡，悠然开口道：“和你下棋往往胜负平分，今天我负少胜多，想来好友没有使尽全力。”
“呵呵，是你谦虚了。”拉贵尔爽然一笑，今天虽然约好了下棋，可他开局时总是不在状态，虽然后面找到了感觉，但也为时已晚了。
天空仍辉芒照耀，但已是天界的晚上，拉斐尔刚要告辞，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一个信笺递给拉贵尔：“我差点忘了，拉结尔大人邀请你明晚去他在第六重天的府邸有事商议。”
“哦，去他的府邸？”拉贵尔疑惑，拉结尔很少举办聚会，自己也很少参与别人的聚会，今天怎么主动邀请自己去他的府邸呢？然而转念一想，这既然是拉结尔的邀请，自己不去总是不好的，而且是不是可以见一见拉斐尔口中的乐师路西菲尔呢？思绪到此，拉贵尔也欣然答应了。
拉斐尔打了招呼，在意蕴无限的天光之中优雅地转身而去。
拉贵尔望着拉斐尔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笺，不禁猜想拉结尔邀他的用意。天呐，拉结尔不会又有什么惊人的预言了吧？
二
转眼已是第二天的傍晚，拉贵尔坐在马车里思索着今天在议事厅中看到拉结尔时的情形，他曾想直接问问拉结尔约他的意图，然而拉结尔平时说话不多，今天更是贯彻了一个预言者的严肃感和神秘感，几乎什么话都没说。他无从提起，只好等到了傍晚。
拉贵尔在第六重天的府邸其实是一片规模很大的庄园，庄园附近的景色极好，东边可以眺望到远处的天海和漂浮在天海之上的学府——圣法伯伦学院，西边是耸立的白雾森林山脉，后方是第六重天的两条河流——永川和精灵河的交汇点，而前方则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学府和繁华的城市。
傍晚的第六重天有着最为纯粹而瑰丽的紫红色云霞，每当这个时候，天空总是清透出尘的，好似拨开云朵，就能看到其上的另一片天空，仿佛吹来一阵清风，就能聆听九天之上的天籁。
拉贵尔来到庄园门前，正欲沿着庄园门前的大道向里走，出来迎接的座天使却道：“天使长，拉结尔大人让您先去庄园后的花园。”
“好。”拉贵尔爽朗地答应。拉结尔在第六重天的这个庄园他没来过几次，今天天气不错，转一转也无妨。
庄园前一片平坦，然而庄园之后，却是高低起伏的丘陵。高大的树木不断向庄园的内部延伸，在一条岔路上，座天使引着拉贵尔走向一条通向丘陵的小路。
小路的一侧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随着地势由高到低蜿蜒地流下，在玫瑰紫色的天幕下溅起淡紫金色的水花。小路的另一侧是一道曲折的月白色的连廊，掩映在一片片绿叶的海洋里，偶尔有各色的蔷薇花朵点缀其间。
他们在小路的岔路上转入连廊，然后沿着连廊的台阶一路向上，不久眼前就出现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别墅。别墅只有两层，正门处种着各种花草，细长的和宽阔的叶子交互掩映，层层叠叠，交错有致，倒也别有韵味。
这个别墅的规模无法与炽天使可居住的宫殿式建筑相比，一看就知道不是拉结尔的住所，可能是拉结尔的管家护卫什么住的，拉贵尔看了看，刚准备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串悠扬美妙的竖琴声。
拉贵尔心念一动，停下脚步，难道这就是拉斐尔所说的乐师的住处？
拉贵尔顺着琴声的指引，围着别墅转了个方向，在别墅的东面驻足而立。
原来别墅的另一面有一个非常大的露台，大片的水晶窗正对着远处的天海，映着此时的云霞，呈现流光溢彩的紫红色。紫红色的云霞背景下，一个身穿白袍的人侧对着他，抚动着竖琴的琴弦，他的衣摆在晚风中伏地轻舞，金色的发丝在云霞的映衬下好似烟一样地蒸腾，他的动作优美娴熟，好像已经和瞬息万变的云融合了起来，他手上戴着的饰链反射着天光，是琴弦上最生动的色彩。虽然拉贵尔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仅凭他所展露的高贵气质，已经可算是天使中的翘楚了。
“你就是路西菲尔么？”拉贵尔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露台上的演奏仍在继续，行云流水的音符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聆听着这天籁一般的绝响。
也许只有一瞬，也许很久，随着琴声的尾音消失在翻滚的云端，弹奏之人才缓缓放下抚动琴弦的手，望着云海出神。
“拉贵尔大人，这位就是座天使路西菲尔，拉结尔大人的乐师。”站在拉贵尔身旁的座天使低声向拉贵尔介绍。
“嗯。”拉贵尔望着那身影，只是颔首。
“路西菲尔。”座天使冲着露台上的身影道：“这位是天使长拉贵尔大人，还不下来行礼？”
路西菲尔似乎对拉贵尔的到来并不意外，悠然站起身来，走到露台的栏杆边。
那是拉贵尔与路西菲尔第一次的见面，他承认他从没见过如此美如此高傲的天使，不仅是那个人本身无与伦比的精致的五官，也是那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所有的天使在听到自己的身份与地位之后，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崇拜与艳羡，然而他却无动于衷，竟然还微微勾动嘴角，用他美丽的冰眸与自己对视。
那视线很纯净，却又并不纯净。他在一瞥之下惊为天人，看似完美，却又不那么完美。他的身上有很多矛盾的特质，而拉贵尔也是第一次从一个炽天使以下的天使身上感受到一种近乎威胁性的存在感。
这是为什么？在那一刻，他问自己。
在不久的以后，他终于渐渐地感受到，那样的存在感，预示着他才是这九重天上最高权柄的存在。
然而在今昔这个瞬间里，他与他对视，在为他赞叹的同时，也想要得知他身上的秘密。他坚信，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乐师，但他一定不平凡。
视线的交汇瞬间即逝，露台上的路西菲尔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拉贵尔的面前。
“拉贵尔大人，我是拉结尔大人的乐师，座天使路西菲尔，能得见您是我的荣幸。”路西菲尔微微欠身，礼节到位却不卑不亢。
“哦。”拉贵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路西菲尔，有心想要在这里流连一下，可还有拉结尔的邀约，只好道：“我听拉斐尔提起过你，你的琴弹得真好。”
“天使长想必还要去见拉结尔大人，如果一会儿你还有时间，请到此处听我再弹一曲吧？”路西菲尔态度算不上殷勤，却也并非以往的冷淡，这让平时认识他的座天使都感到有些意外。
拉贵尔也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路西菲尔会主动邀请自己，记得拉斐尔说过梅丹佐已经被无情地拒绝很多次了。
“好，我一定来。”拉贵尔对他温柔一笑，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笑从何来，甚至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
“恭候。”
冰蓝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是愿望，是期盼，还是笃定？转身之际的拉贵尔没能体会那其中的东西，但他隐约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将要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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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第六重天有着最为纯粹而瑰丽的紫红色云霞，每当这个时候，天空总是清透出尘的，好似拨开云朵，就能看到其上的另一片天空，仿佛吹来一阵清风，就能聆听九天之上的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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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菲尔似乎对拉贵尔的到来并不意外，悠然站起身来，走到露台的栏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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