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章
方惑的确没能够进入皇宫,这两天里秦希在军部想了许多办法，依然没能够带方惑见到三皇子。
从军部回到自己的住宅，秦希问过之后，才发现方惑正在自家花园里面,她随口吩咐了下人去做饭,接着转身朝花园走去。
没花多少工夫她就找到了方惑，那个人正蹲坐在花坛的角落里,盯着面前大片的蔷薇出神。
秦希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也没有太多反应,模样呆滞像是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秦希打断了她的出神：“军部还在想办法，听说三皇子现在病得很重,暂时不接见外人。”
方惑像是有所感应,猛然抬起头来：“他生病了？”
秦希点了点头：“暂时还不清楚病情怎么样,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三皇子体质弱，每年都会大病一场,宫里有最好的医生，且都对他的病情十分熟悉，不会有事的。”
虽然听到秦希这样的解释，但对于方惑来说依然是煎熬,她再度低下头来,把怀里的包拽得很紧。
秦希多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包,从离开西陆的时候起,方惑就带着这个包,中途不管是在飞船上还是来到这里，她始终把包放在身边，没有离身过片刻，却也没有打开过一次。
这些秦希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她只道：“好消息是因为三皇子的病情，送亲的队伍会推迟出发，我们能有更多时间想办法……”
“秦将军。”方惑突然打断了秦希的话。
秦希被打断了也没多说，好脾气地道：“你说。”
秦希沉默片刻，直言道：“不计后果把三皇子救出来的概率只有三成，但要让你们躲开军部和皇室的眼线平安离开，这个概率连一成也没有。”
方惑并不为秦希的话而失望，只是苦笑：“所以其实将军早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也知道这就是场闹剧，你只是在安慰我们，对么？”
秦希道：“我不惯于在事情结束之前放弃。”
方惑眼睫颤了颤，微微牵起唇角，却没能弯成个笑的弧度，他终于放弃这种情绪表达的方式，抬头向秦希道：“我明白了，谢谢将军。”
秦希无声地摇了摇头，正打算再劝慰两句，方惑的身上的个人终端却突然响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即把终端拿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点开了消息。秦希就在她的身边，方惑也并没有遮掩消息，秦希很容易的就看到了光幕上面的两行字。
-是我，我很好。
-不要担心。
消息是从一串熟悉的终端号发过来的，秦希扫了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那是景雪的终端账号。
秦希明白过来，开口道：“我听说今早景雪去皇宫陪三皇子了，这消息应该是三皇子用景雪的终端发给你的。”
方惑何尝不知道，大概在刚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眼她就明白了对面的人是谁，她呼吸稍顿，抬起有些颤抖的手，飞快的在上面打了很大一段字就要发送出去，但是等指尖离开按键，她又深吸口气，把刚才打的那些字全部给删掉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方惑重新打出两个字发送了出去，接着她抬起头，对秦希挤出个不太明显的笑，哑声道：“秦将军，我先进去休息。”
秦希把她刚才的所有反应看在眼里，终于温和道：“嗯，好好休息。”
方惑拎着手里的黑色背包离开花园，脚步缓慢地回到了秦希早早为她安排的房间。
而这时候的皇宫里，景雪正凑在三皇子的床边，伸着脖子看终端上面的消息。
刚才三皇子借用景雪的个人终端发了消息给方惑，两个人安静地等了好久，才等到对面发来的两个字。
-等我。
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
景雪觉得这两个字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出自方惑之口，他想起来之前他们在飞船里面的谈话，方惑总是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对救三皇子出来也不见得乐观，现在发过来这两个字，却好像重拾了希望一般。
他有些疑惑地盯着光幕，想看到后续的消息，然而他和三皇子坐在那里盯着光幕看了半天，屏幕上还是只有那么两个字，再也没有别的消息冒出来。
景雪有些疑惑地敲了敲终端，仿佛是自己的终端坏掉了：“就这样？她好不容易联系上你，就没别的话说？”
三皇子没说话，跟着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依然没有再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这种行为，翘起唇角道：“那我就等她好了。”
三皇子刚才已经从景雪那里知道了黑龙的真正性别，甚至还知道了她的名字，不过他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景雪有些不放心的问他，他倒是很看得开，说反正不管黑龙是什么样子，黑龙就是黑龙。
景雪觉得自己最开始是白替这两个人担心了，倒是也没有再多说。
于是两个人真的在宫殿里等了起来，并且三皇子觉得无趣，还抢了景雪的个人终端玩起了游戏。
景雪被晾在旁边没有事做，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抢了我的我怎么办？”
三皇子这位网瘾青年大概是这段时间困在病床上憋得太久了，对于景雪的抗议毫无反应，一边操作着自己的角色打怪，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已经好久没上光网了，我父皇怕我乱来，把我的所有设备都撤走了，你试试半个月不上网连没联网的小游戏都摸不到是什么感觉。”
景雪设身处地想了下，觉得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于是也没有了再埋怨三皇子的立场，只能凑过去道：“那我们一人玩一把怎么样？”
三皇子低头玩得认真，毫不留情道：“你技术太差，我看着你会很着急。”
景雪：“……”
他不管不顾，冲过去抢了三皇子手里的终端，三皇子刚才还坐在床上病歪歪的，这时候倒是不虚弱了，护着终端跟护着宝贝一样，一边咳一边喊：“别抢！boss要打死我了！停下！”
最后两个人一人一把在房间里玩游戏玩到了晚上，景雪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为什么会禁三皇子的网。
景雪回头去看倚靠着床头的三皇子，三皇子把终端还给景雪之后，又恢复了苍白病弱的模样，虚弱又惹人怜惜。
景雪还没来得及数落这个人，三皇子就仰起头遮着眼睛笑了：“你说，要是人能够活在虚拟世界里该多好。”
这句话就像是一段没有来由的感叹，景雪怔在当下看着三皇子，黄昏的阳光恰好透过窗棂洒落在他的身上，他苍白的脸颊上似乎添了点红晕，碎曳的金色阳光全都涌进了他的眼瞳。
景雪听见他轻浅近乎呢喃的声音：“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拥有健康的躯体，也不必承担不愿意肩负的责任。只要我们想，我们能够踏足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我们的旅程可以很长，路上有热闹的街市繁星和村庄，也有幽寂的树林溪流和山谷，有精灵有野兽，也有巫师和恶魔，但是我们手里有剑，还有许多朋友，只要心中没有畏惧，向着光明之途前进，总能够劈开荆棘走向太阳升起之处。”
三皇子看着窗外即将落幕的太阳，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话语中所描述的情景，他于是又笑：“你说这该有多好。”
这次景雪没有回答，他长久的看着三皇子，想到自己的从前和今生，如果说前世是现实，那么现在他
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梦境。
但或许这个梦境也并非完美。
他看着三皇子，似乎能够透过他的眼睛看清那深渊之后的寂寥。
等他整理好心情，三皇子已经收回了刚才的表情，恢复了平时面对景雪时候的样子，轻咳着道：“你该回去了。”
景雪垂眸：“嗯。”
三皇子又说：“明天你也来陪我吧。”
景雪：“好。”
“记得带上个人终端。”
“……”
景雪怀疑这个人只是想用自己的个人终端玩游戏。
三皇子接着说：“多带一个，别让人发现。”
至少不用跟人抢着玩了，景雪点头答应下来，这时候西莫也正好从外面进来，通知说景家的人到了要接他回去。景雪于是跟着人走了出去，临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三皇子依旧无悲无喜地看着窗外，身上轮廓的浅影在夕阳下仿佛将要淡去。
几乎是在消息送出的瞬间，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应。
秦希：怎么了？
景雪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沉重的心情似乎终于好了点，他打字过去：突然想你了。
秦希：我也是。
景雪这次没有再回复，他抬手摩挲着光幕，仿佛能够想象对方发送这条消息时候的神情。在帝国所有人的眼里，秦希是内敛的沉稳的，谁又知道在这样的黄昏里，这位将军会用这样好不掩饰的词句去表达自己的思念。
景雪这样想着，低头去看，秦希又发了张图片过来，景雪才看出这是前两天他大哥给他送衣服过来，顺便给他拍的照片，就是被传到群里的那张。
看秦希这截图的样子，明明就是被当成了光幕的背景。
景雪瞬间红了脸，立刻发过去问：你怎么会有这张？！
秦希：早上景信将军发到军部的军官群里炫耀。
景雪：“……”
秦希：很好看。
景雪双颊发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希又发了一句：很可爱。
景雪连她用词不当的指责都说不出来了，被秦希几句话说得失了方寸，一颗心直跳，恨不能立刻飞到秦家去和她见面。
秦希和景雪短暂地拥抱又分别之后，再次回到家里，却没有见到方惑。
还有她总是随身带着那个黑色的包。
·
方惑这时候正在翡蓝某处乐器店中。
乐器店位于一处地势并不偏僻，却在城市中显得幽静的街道。店外不远的地方有座花园，据说那里在几十年前曾经是一间福利院，最后发生了一起案件被炸成了平地，没有人敢再居住在那，于是最后改建成了花园。
这间小店的装饰很简陋，店里也没有几件乐器，一架已经很旧的手风琴放在墙边角落里，用玻璃柜保存着，玻璃外面的标签上留下了一道已经被刮得看不清的签名。
店里的老板似乎不在，有个年轻的店员正在打扫钢琴和小提琴上不存在的灰，看到这个一言不发出现在店里的年轻Beta，立即堆上了笑容，上前询问道：“请问有什么能帮上您的吗？您是想买什么乐器？”
方惑从前在西陆秋家的公司当秘书，穿的都是工作装，现在离开了西陆，就换上了件宽松的袍子，进门的时候她戴着帽子，等到这名店员走过来，她才缓缓揭下了头上的帽子，用一种犹豫又有所顾虑的神情看着对方，低声道：“我想见你们店主。”
店员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摇头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在，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对我说就好了。”
方惑没有理他这句话，她低头把自己随身的黑色背包拎了起来，打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片刻，最后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旧了的金属怀表，她将怀表递到店员的面前，又说了一遍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店员低头仔细打量着方惑手里的怀表，面色顿时大变，他就这么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提出要求道：“请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方惑点头，却没把怀表交出去，而是自己把它打开了。
怀表里面的时针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停止了转动，时间留在四点五十八这个位置，而就在怀表盖子的背后，对着表面的位置，烙着个闪烁着银光的字母。
——S。
店员原本在看到怀表的时候就有些激动，这时候看到里面的字母，更是险些惊叫了起来，他花了点力气克制住到了嘴边的声音，抬头朝着店外空旷的街道看去好几眼，确定没有人发现这间店铺里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才终于低头恭恭敬敬对方惑道：“大人，请跟我来。”
方惑垂着眼，右手微微抬起，像是有些冲动想要阻止对方说出这句话，但她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头道：“带我去吧。”
店员带着方惑打开了店铺的后门，小店的外表看起来陈旧而简陋，后面之后却是另一种模样，方惑顺着幽暗的密道来到地下室中，才看清了宽敞的地下室里摆满的精密仪器，还有最后方的一面白墙上投射而出的光幕。
方惑站在光幕面前没有动，店员在旁边摆弄了一个仪器，过了没多久就看到仪器亮了起来，那店员轻呼一声，接着把仪器连上了光幕，接着就见雪白的墙面上光纹闪烁，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光幕中央。
这个人应该是在某处室内，正举着一杯酒靠坐在沙发上，银白色的面具，眼角的黑桃，无一步昭示着这人的身份。
“K。”方惑道。
光幕那头的人笑了起来，先是轻笑，接着止不住笑声成了大笑：“没想到啊，你躲了那么久，最后怎么是自己回来了？”
方惑微低着头，脸色发白，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在K的笑声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需要你们帮我。”
“你需要我们？”K嘲讽似地说了一句，声音隐含着蛊惑的意味。
方惑点头，再次重复道：“是，我需要你们。”
K在那头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
方惑的声音压抑而低沉：“我说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说你们要的东西我不想要，我只想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好好当个普通人……”
“现在呢？”
方惑的话语随着K的打断而停了下来。
K的语气更为强硬，再次出声道：“现在呢？你还是办不到吗？”
方惑的头还低着，紧拽着双拳，她从不离身的那个包已经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而掉落在了地面，地下室的光线很暗，只有那面光幕亮着，苍白的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后皆是暗影。
她抬头直视画面中的K，决心像是做了千万次，她说：“我可以办到。”
“我需要力量，我需要你们。”
画面那头的K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是愉悦的。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上身微倾靠近镜头，摘下面具勾起唇角，朝方惑扬起眉梢轻快地道：“欢迎回来，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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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部回到自己的住宅，秦希问过之后，才发现方惑正在自家花园里面,她随口吩咐了下人去做饭,接着转身朝花园走去。
没花多少工夫她就找到了方惑，那个人正蹲坐在花坛的角落里,盯着面前大片的蔷薇出神。
秦希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也没有太多反应,模样呆滞像是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秦希打断了她的出神：“军部还在想办法，听说三皇子现在病得很重,暂时不接见外人。”
方惑像是有所感应,猛然抬起头来：“他生病了？”
秦希点了点头：“暂时还不清楚病情怎么样,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三皇子体质弱，每年都会大病一场,宫里有最好的医生，且都对他的病情十分熟悉，不会有事的。”
虽然听到秦希这样的解释，但对于方惑来说依然是煎熬,她再度低下头来,把怀里的包拽得很紧。
秦希多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包,从离开西陆的时候起,方惑就带着这个包,中途不管是在飞船上还是来到这里，她始终把包放在身边，没有离身过片刻，却也没有打开过一次。
这些秦希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她只道：“好消息是因为三皇子的病情，送亲的队伍会推迟出发，我们能有更多时间想办法……”
“秦将军。”方惑突然打断了秦希的话。
秦希被打断了也没多说，好脾气地道：“你说。”
秦希沉默片刻，直言道：“不计后果把三皇子救出来的概率只有三成，但要让你们躲开军部和皇室的眼线平安离开，这个概率连一成也没有。”
方惑并不为秦希的话而失望，只是苦笑：“所以其实将军早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也知道这就是场闹剧，你只是在安慰我们，对么？”
秦希道：“我不惯于在事情结束之前放弃。”
方惑眼睫颤了颤，微微牵起唇角，却没能弯成个笑的弧度，他终于放弃这种情绪表达的方式，抬头向秦希道：“我明白了，谢谢将军。”
秦希无声地摇了摇头，正打算再劝慰两句，方惑的身上的个人终端却突然响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即把终端拿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点开了消息。秦希就在她的身边，方惑也并没有遮掩消息，秦希很容易的就看到了光幕上面的两行字。
-是我，我很好。
-不要担心。
消息是从一串熟悉的终端号发过来的，秦希扫了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那是景雪的终端账号。
秦希明白过来，开口道：“我听说今早景雪去皇宫陪三皇子了，这消息应该是三皇子用景雪的终端发给你的。”
方惑何尝不知道，大概在刚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眼她就明白了对面的人是谁，她呼吸稍顿，抬起有些颤抖的手，飞快的在上面打了很大一段字就要发送出去，但是等指尖离开按键，她又深吸口气，把刚才打的那些字全部给删掉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方惑重新打出两个字发送了出去，接着她抬起头，对秦希挤出个不太明显的笑，哑声道：“秦将军，我先进去休息。”
秦希把她刚才的所有反应看在眼里，终于温和道：“嗯，好好休息。”
方惑拎着手里的黑色背包离开花园，脚步缓慢地回到了秦希早早为她安排的房间。
而这时候的皇宫里，景雪正凑在三皇子的床边，伸着脖子看终端上面的消息。
刚才三皇子借用景雪的个人终端发了消息给方惑，两个人安静地等了好久，才等到对面发来的两个字。
-等我。
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
景雪觉得这两个字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出自方惑之口，他想起来之前他们在飞船里面的谈话，方惑总是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对救三皇子出来也不见得乐观，现在发过来这两个字，却好像重拾了希望一般。
他有些疑惑地盯着光幕，想看到后续的消息，然而他和三皇子坐在那里盯着光幕看了半天，屏幕上还是只有那么两个字，再也没有别的消息冒出来。
景雪有些疑惑地敲了敲终端，仿佛是自己的终端坏掉了：“就这样？她好不容易联系上你，就没别的话说？”
三皇子没说话，跟着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依然没有再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这种行为，翘起唇角道：“那我就等她好了。”
三皇子刚才已经从景雪那里知道了黑龙的真正性别，甚至还知道了她的名字，不过他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景雪有些不放心的问他，他倒是很看得开，说反正不管黑龙是什么样子，黑龙就是黑龙。
景雪觉得自己最开始是白替这两个人担心了，倒是也没有再多说。
于是两个人真的在宫殿里等了起来，并且三皇子觉得无趣，还抢了景雪的个人终端玩起了游戏。
景雪被晾在旁边没有事做，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抢了我的我怎么办？”
三皇子这位网瘾青年大概是这段时间困在病床上憋得太久了，对于景雪的抗议毫无反应，一边操作着自己的角色打怪，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已经好久没上光网了，我父皇怕我乱来，把我的所有设备都撤走了，你试试半个月不上网连没联网的小游戏都摸不到是什么感觉。”
景雪设身处地想了下，觉得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于是也没有了再埋怨三皇子的立场，只能凑过去道：“那我们一人玩一把怎么样？”
三皇子低头玩得认真，毫不留情道：“你技术太差，我看着你会很着急。”
景雪：“……”
他不管不顾，冲过去抢了三皇子手里的终端，三皇子刚才还坐在床上病歪歪的，这时候倒是不虚弱了，护着终端跟护着宝贝一样，一边咳一边喊：“别抢！boss要打死我了！停下！”
最后两个人一人一把在房间里玩游戏玩到了晚上，景雪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为什么会禁三皇子的网。
景雪回头去看倚靠着床头的三皇子，三皇子把终端还给景雪之后，又恢复了苍白病弱的模样，虚弱又惹人怜惜。
景雪还没来得及数落这个人，三皇子就仰起头遮着眼睛笑了：“你说，要是人能够活在虚拟世界里该多好。”
这句话就像是一段没有来由的感叹，景雪怔在当下看着三皇子，黄昏的阳光恰好透过窗棂洒落在他的身上，他苍白的脸颊上似乎添了点红晕，碎曳的金色阳光全都涌进了他的眼瞳。
景雪听见他轻浅近乎呢喃的声音：“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拥有健康的躯体，也不必承担不愿意肩负的责任。只要我们想，我们能够踏足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我们的旅程可以很长，路上有热闹的街市繁星和村庄，也有幽寂的树林溪流和山谷，有精灵有野兽，也有巫师和恶魔，但是我们手里有剑，还有许多朋友，只要心中没有畏惧，向着光明之途前进，总能够劈开荆棘走向太阳升起之处。”
三皇子看着窗外即将落幕的太阳，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话语中所描述的情景，他于是又笑：“你说这该有多好。”
这次景雪没有回答，他长久的看着三皇子，想到自己的从前和今生，如果说前世是现实，那么现在他
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梦境。
但或许这个梦境也并非完美。
他看着三皇子，似乎能够透过他的眼睛看清那深渊之后的寂寥。
等他整理好心情，三皇子已经收回了刚才的表情，恢复了平时面对景雪时候的样子，轻咳着道：“你该回去了。”
景雪垂眸：“嗯。”
三皇子又说：“明天你也来陪我吧。”
景雪：“好。”
“记得带上个人终端。”
“……”
景雪怀疑这个人只是想用自己的个人终端玩游戏。
三皇子接着说：“多带一个，别让人发现。”
至少不用跟人抢着玩了，景雪点头答应下来，这时候西莫也正好从外面进来，通知说景家的人到了要接他回去。景雪于是跟着人走了出去，临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三皇子依旧无悲无喜地看着窗外，身上轮廓的浅影在夕阳下仿佛将要淡去。
几乎是在消息送出的瞬间，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应。
秦希：怎么了？
景雪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沉重的心情似乎终于好了点，他打字过去：突然想你了。
秦希：我也是。
景雪这次没有再回复，他抬手摩挲着光幕，仿佛能够想象对方发送这条消息时候的神情。在帝国所有人的眼里，秦希是内敛的沉稳的，谁又知道在这样的黄昏里，这位将军会用这样好不掩饰的词句去表达自己的思念。
景雪这样想着，低头去看，秦希又发了张图片过来，景雪才看出这是前两天他大哥给他送衣服过来，顺便给他拍的照片，就是被传到群里的那张。
看秦希这截图的样子，明明就是被当成了光幕的背景。
景雪瞬间红了脸，立刻发过去问：你怎么会有这张？！
秦希：早上景信将军发到军部的军官群里炫耀。
景雪：“……”
秦希：很好看。
景雪双颊发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希又发了一句：很可爱。
景雪连她用词不当的指责都说不出来了，被秦希几句话说得失了方寸，一颗心直跳，恨不能立刻飞到秦家去和她见面。
秦希和景雪短暂地拥抱又分别之后，再次回到家里，却没有见到方惑。
还有她总是随身带着那个黑色的包。
·
方惑这时候正在翡蓝某处乐器店中。
乐器店位于一处地势并不偏僻，却在城市中显得幽静的街道。店外不远的地方有座花园，据说那里在几十年前曾经是一间福利院，最后发生了一起案件被炸成了平地，没有人敢再居住在那，于是最后改建成了花园。
这间小店的装饰很简陋，店里也没有几件乐器，一架已经很旧的手风琴放在墙边角落里，用玻璃柜保存着，玻璃外面的标签上留下了一道已经被刮得看不清的签名。
店里的老板似乎不在，有个年轻的店员正在打扫钢琴和小提琴上不存在的灰，看到这个一言不发出现在店里的年轻Beta，立即堆上了笑容，上前询问道：“请问有什么能帮上您的吗？您是想买什么乐器？”
方惑从前在西陆秋家的公司当秘书，穿的都是工作装，现在离开了西陆，就换上了件宽松的袍子，进门的时候她戴着帽子，等到这名店员走过来，她才缓缓揭下了头上的帽子，用一种犹豫又有所顾虑的神情看着对方，低声道：“我想见你们店主。”
店员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摇头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在，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对我说就好了。”
方惑没有理他这句话，她低头把自己随身的黑色背包拎了起来，打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片刻，最后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旧了的金属怀表，她将怀表递到店员的面前，又说了一遍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店员低头仔细打量着方惑手里的怀表，面色顿时大变，他就这么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提出要求道：“请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方惑点头，却没把怀表交出去，而是自己把它打开了。
怀表里面的时针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停止了转动，时间留在四点五十八这个位置，而就在怀表盖子的背后，对着表面的位置，烙着个闪烁着银光的字母。
——S。
店员原本在看到怀表的时候就有些激动，这时候看到里面的字母，更是险些惊叫了起来，他花了点力气克制住到了嘴边的声音，抬头朝着店外空旷的街道看去好几眼，确定没有人发现这间店铺里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才终于低头恭恭敬敬对方惑道：“大人，请跟我来。”
方惑垂着眼，右手微微抬起，像是有些冲动想要阻止对方说出这句话，但她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头道：“带我去吧。”
店员带着方惑打开了店铺的后门，小店的外表看起来陈旧而简陋，后面之后却是另一种模样，方惑顺着幽暗的密道来到地下室中，才看清了宽敞的地下室里摆满的精密仪器，还有最后方的一面白墙上投射而出的光幕。
方惑站在光幕面前没有动，店员在旁边摆弄了一个仪器，过了没多久就看到仪器亮了起来，那店员轻呼一声，接着把仪器连上了光幕，接着就见雪白的墙面上光纹闪烁，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光幕中央。
这个人应该是在某处室内，正举着一杯酒靠坐在沙发上，银白色的面具，眼角的黑桃，无一步昭示着这人的身份。
“K。”方惑道。
光幕那头的人笑了起来，先是轻笑，接着止不住笑声成了大笑：“没想到啊，你躲了那么久，最后怎么是自己回来了？”
方惑微低着头，脸色发白，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在K的笑声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需要你们帮我。”
“你需要我们？”K嘲讽似地说了一句，声音隐含着蛊惑的意味。
方惑点头，再次重复道：“是，我需要你们。”
K在那头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
方惑的声音压抑而低沉：“我说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说你们要的东西我不想要，我只想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好好当个普通人……”
“现在呢？”
方惑的话语随着K的打断而停了下来。
K的语气更为强硬，再次出声道：“现在呢？你还是办不到吗？”
方惑的头还低着，紧拽着双拳，她从不离身的那个包已经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而掉落在了地面，地下室的光线很暗，只有那面光幕亮着，苍白的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后皆是暗影。
她抬头直视画面中的K，决心像是做了千万次，她说：“我可以办到。”
“我需要力量，我需要你们。”
画面那头的K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是愉悦的。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上身微倾靠近镜头，摘下面具勾起唇角，朝方惑扬起眉梢轻快地道：“欢迎回来，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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